素书

原文：“贵而忘贱者不久。”

 

贵：高贵、尊贵。

 

“贱”作卑贱讲，泛指地位低，没有权势和财富的人，与“贵”相对。

 

“贵而忘贱”可以作两种解释：

 

一是“贵”了之后，翻脸不认人，看上不看下，鄙视穷困和地位低下的人，颐指气使，作威作福。

 

二是“贵”了之后，忘记了自己当年也曾“卑贱”过，一味地追求享受，穷奢极欲，甚至抛妻弃子，道德败坏。

 

老子说： “谓侯王毋已贵为高，将恐蹶。故必贵而以贱为本，必高矣而以下为基。”（《老子，三十九章》） 意思是：侯王如果以自己尊贵而高高在上，总会有一天跌下来，导致垮台。所以，果真尊贵要以卑贱为根本，果真高高在上就要以卑下为基础。

 

《素书》中“贵而忘贱者不久”的意思是与老子的这一思想相一致的。都是说，一旦有了权势，也就是“尊贵”了之后，如果忘记了过去，忘记了根本，忘记了“卑下”者，是不会长久的，早晚一天都会垮台。例如，现在许多贪官在案发之后，在牢狱中悔恨不已，有些在《悔过书》中回顾自己出身农民家庭，自小生活贫穷等。后悔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贵而忘贱”所引发的。可以相信，此时此刻他们讲的或许是真心话，可惜为时晚矣！2000多年前，黄石老人早就告诫你 “贵而忘贱不久” ，时至今日，你依然故我，能怨谁呀？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在睡梦中来到“太虚幻境”，有幸见到“金陵十三钗”判词，其中一首是：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当时宝玉并不知所以，读者也不明就里。直到第七十几回：“贾迎春误嫁中山狼”才恍然大悟。

 

贾迎春是贾敏的女儿，由于母亲早亡，自小寄住在大观园内，与众姐妹一起，倒也过得消爽有趣。成年之后，贾赦做主将她许给了姓孙的人家。当贾家得势之时，孙家祖上极尽巴结攀附，拜在宁、荣两府门下。而时下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且家资富饶，现在兵部候缺题升。

 

而此时正赶贾家开始败落，孙绍祖自以为正值得势之时，便露出“中山狼”的本性。成亲之后，对迎春百般羞辱虐待。一日，迎春回到贾府，对王夫人哭诉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他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

 

《红楼梦》讲的虽然只是贾迎春错嫁孙绍祖，但从这个故事中所折射出来的则是富贵贫穷之后的世态炎凉和那种世俗小人的丑恶嘴脸。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是形容有些人在身份和条件发生变化之后，趾高气扬、狂妄自大，甚至铤而走险、违法乱纪。但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此类“贵而忘贱”，贵而缺德的人只可得意于一时，不可能持续长久，终归有一天会成为被历史所唾弃的垃圾。

 

诸葛亮原先是躬耕南阳的布衣隐士，出山之后，为刘备重振汉室江山出谋划策，南征北战，使得无立锥之地的刘备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在西蜀登基称帝。此后，诸葛亮因功勋卓著而官高位显，但他贵不忘贱，无论在朝为相，还是率师远征，从不追求奢华、虚荣，始终坚持勤劳政务、清廉俭朴。诸葛亮晚年曾以《自表后主》主动向刘禅报告个人财产清单。文中说： “臣初奉先帝，资仰于官，不自治生，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臣身在外，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臣死，不使内有余帛，外有盈财，以负陛下也。” 用白话讲，诸葛亮在《自表》中说的是：我的收入全部来自朝廷俸禄，没有任何其他取酬之道，家产仅有桑树八百株，农田十五顷。至于家人，也完全能自食其力，绝没有仰仗我的权力和社会地位获取额外财富。至于我在外地任职或领兵在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随身所需衣食全靠工资来支付，从不做别的营生，以增加收入。我只愿在死后，家里没有多余的衣帛，家外没有多余的财产。如此，就不会对不起皇上。

 

后来的事实证明，诸葛亮说的完全是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在他去世后，刘禅曾派人到他家里检验，这位开国丞相的全部家当和他自己的陈述完全一致。

 

范仲淹与诸葛亮一样，不仅是一位治国能臣，而且也是历史上“贵不忘贱”、“贵而仍贱”的典型。

 

范仲淹两岁时父亲病逝，母亲谢氏因贫困无依，改嫁长山人朱文翰，范仲淹改名朱说。儿时的家庭变故及贫苦的生活，给范仲淹留下了深刻记忆，不仅使他树立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的思想境界，同时也让他立下了 “永不忘本，俭朴终生” 的决心。

 

后来，范仲淹贵了，官当得很大，按说俸禄也不低，但他却十分节俭，每日开销都有定数。据说，他每天晚上睡觉躺在被窝里，先把一天的开销计算一下，没有超过开支预算，就安然入睡；如果超支了，就难受得辗转睡不好；第二天就会想办法节约，弥补昨天的超支方才安心。他平时吃饭也很节省，说是不让嘴上生腐败。

 

范仲淹俭朴的家风对他儿子范纯仁影响很大。范纯仁官当得比他父亲还大，做到宰相，同时也更节俭。他每天从衙署回来，先换上粗糙的短衣服，将官服放好。他平时很少吃肉，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节省，他说： “帷俭可以助德，帷恕可以成德。” 意思是，你见过嘴上腐败，喜欢吃喝的人有廉洁的吗？

 

当官拿俸禄，自己花自己的钱，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小气抠门呢？说来也简单，因为他们对人性之恶有深入的体察和高度的警惕。

 

常言道： “由俭而奢易，由奢入俭难。” 南宋著名的哲学家魏了翁说： “士修于家非积岁累月不成而坏于天子之庭。” 意思是，一个人尽管在家修养道德，但是一旦进入官府，有了职权，掌握资源，如果不能把控自己，就难免“贵而忘贱”而违法违纪犯错误。

 

诸葛亮、范仲淹，他们都是“贱而贵”的人。但是他们“贵不忘贱”，所以他们没有贪欲。 不贪才能廉洁，廉洁才能清正，清正才能公平。俭朴、廉洁、清正、公平，才能为国为民，才能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