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闻善忽略,记过不忘者暴。”
闻:听。《说文解字》解释 “闻” 是 “知声也。” 例句有: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礼记·大学》) 成语有“闻过则喜”“闻鸡起舞”。
善:好、优。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解释 “善” 是 “吉也” 。这个“吉”就是好的意思。例句有: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
“闻”和“善”组词,是听到好的言行。孟子说: “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孟子·尽心上》) 孟子这段话的意思是:舜住在深山时,跟树木和石头一起做伴,和麋鹿野猪一同游息,他已经与深山野人可以区别的地方几乎没有。但是,当他听到一句有益的话,看到一件好的行为,便雷厉风行地立即采纳,就像江河决了口,声势浩大得没有谁能阻挡得了。而孔子在评论颜回时说: “闻善必躬行之,然后导之,是夫子之能劳也。”(《孔子家语·六本》) 意思是:颜回这个人听到好的意见和建议马上亲身实践,然后再教导他人,这是做学问的人必须做到的。
“忽”是不注意、不重视。例句有: “愿陛下幸察愚臣之计,无忽。”(《韩非子·存韩》)
“略”是省略和简化的意思,词语有“忽略不计”。
根据以上解读,所谓“闻善忽略”就是:身居上位的人对正确的意见、劝诫的忠言、有益的建议,所表现出充耳不闻、无动于衷、根本不当一回事的行为态度。
与“闻善忽略”相对的是“记过不忘”。“过”指的是过失或错误,所谓“记过不忘”,在这里不能理解为记住别人的过错念念不忘,而是说上位者迷恋错误的东西不能忘怀,始终坚持错误,一犯再犯、屡教不改。
“暴”在此也不能解释为凶恶残暴、欺压凌辱,而是糟蹋、损害。例句有 :“田不以礼,曰暴天物。”(《礼记》) “暴”在这里是自暴自弃的意思。孟子说: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 孟子的意思是:一个自暴的人,不可与他讲道理;一个自弃的人,不可以与他有所作为。一个人讲起话来诋毁礼义,叫做“自暴”;而自认为不能怀仁德、走正道,叫作“自弃”。
完整解读“闻善忽略,记过不忘者暴”这句话,意思就是:一个身居上位的人,如果好话不听,好事不做,错误不改,信念丧失,一心一意热衷于那些消磨人的意志、伤害人的身体的事情,既有损于自身形象,又有害于治国理政,结果他就会变为一个玩物丧志、放浪形骸、自甘堕落、自暴自弃的废人。
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样样周到,事事没有差错,但怕就怕有了错误而“闻善忽略,记过不忘”。
在历史上,明朝万历皇帝朱翊钧就是“闻善忽略,记过不忘”的典型。1572年,年仅10岁的朱翊钧即皇帝位,是为神宗,改年号为万历。之后的10年,在母亲慈圣李太后的参与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内阁大学士张居正的辅佐下,在政治上、经济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国家面貌焕然一新,经济状况也大为改善。此时的明朝,出现了“万历中兴”的大好局面。
可是就在这时,令人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万历十四年(1586年)在首辅大臣张居正去世几年后,已经无人可以管束和监督的朱翊钧,开始沉湎于酒色之中,一边在民间大选嫔妃,曾在一天之内就娶了“九嫔”;另一边还搞“同性恋”,选了十名俊美的小太监, “给事御前,或承恩与上同卧起” ,号称 “十俊” ;与此同时,据传他还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毒瘾。
万历染上了恶习之后,随之出现的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万历怠政”。自万历十四年起,朱翊钧索性不再临朝议政,也不接见朝臣,连续30年不出宫门,不理朝政。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许多新入内阁的廷臣根本就没有见过皇帝的长相。
面对朱翊钧的倒行逆施,大臣们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左副都御史谢杰在批评朱翊钧荒于政事,亲政后不如未亲政的《上疏》中写道: “陛下孝亲、尊祖、好学、勤政、敬天、爱民、节用、听言、亲亲、贤贤,皆不克如初矣。”(《明史·谢杰传》) 这段话意思是:谢杰批评皇帝孝顺父母、尊敬祖先、认真学习、勤于政务、敬畏天地、热爱百姓、俭朴节约、听纳谏言、亲近忠良、重用贤臣,都跟以前不一样。
面对万历皇帝荒诞不经的行径,虽然许多大臣冒死进谏,但收效甚微,导致许多官员辞官不做,甚至不辞而别,出现了历史上少有的从中央到地方缺官少员的现象。面对以上非常情形,朱翊钧是既不理也不睬,把大臣们的好言劝诫和谏疏诤语,当作水中月、镜中花、耳边风,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更不可能产生改弦更张、从新奋发向上的效果。
好言不听,恶习不改。自此之后,一直到死,朱翊钧这种“闻善忽略,记过不忘”的本性伴随了他的一生,对大明王朝由盛转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皇帝迷恋后宫,自暴自弃,导致朝政废弛,国家机器无法运转,闲来无事的官员们就趁机兴起了“党争”,打起了“口水仗”,日复一日,逐渐形成了官僚队伍中党派林立、互相倾轧;门户之争,日盛一日的严重局势,而这种伤国损民的“党争”,一直延续到明朝灭亡。所以《明史》认为: “明之亡,实亡于神宗。”